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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嘉映 | 我们要达到的是一种翻译的普遍性
发布时间:2025-07-29        浏览次数:0        返回列表
作者 | 陈嘉映  首都师范大学哲学系特聘教授 
转自 | 爱智者城邦

1.General or universal?区分两种“普遍”


我们平常讨论或者争论的很多问题都和普遍性问题有着直接的关联。比如,现在讲的普世价值,你说有普世价值就是说有普遍的东西;再比如相对主义,相对主义的一个提法就是说没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跟它相对的就是普遍主义——有些真理它是到处都有的。

我们在讲普遍性的时候,有两个概念值得稍微区分一下,一种用英语说叫general,一般的、普遍的;一种是universal,有点像自然和必然。

General就是一个比较日常的说法,我们也许会想象它“意味着大多数”。但它因为是比较日常的说法,是不是大多数本身是相对而言的。在有些情况下它就不用是大多数,这个用法是相当依赖于周边环境的。

比如瑞士人认为官员贪污是一个特别不正常的情况,可能发现有3%的官员贪污,瑞士检察机关就会说:现在贪污现象非常普遍。虽然其实才3%。

Universal在这个意义上是无例外的,但是我想说universal要比无例外的还要深一点。

比如说给你一个口袋,里面装了些乒乓球,你摸出一个是白色的,这就所谓的经验命题。你不断地摸,一共100个球,可能摸到99个(白球),你也不能推论说第100个是白色的。而且我想说就是即使100个最后你全摸完了,都是白的,它仍然不完全是universal的那个意思,它只是general达到了100%。

换句话说,universal它有一种必然性在里面,它之所以普遍是因为它必然如此。也就是说universal一方面从表面上来看是在讲它100%,但是其实更深一层的意思,主要不是想讲它100%这个事,因为100%和99%、97%或者3%是属于一伙的。Universal是讲它有个道理、有个必然性在里面,它不得不如此,所以它才普遍。

在这个意义上,哲学一开始就是在寻求普遍性,在寻求有道理的和必然(普遍性)——“必然”我老想打引号,可能没那么强。

我们也许会区分经验的普遍性和理性的普遍性。所谓理性普遍性,就是“从道理上它是这样”。比如说水是二氢一氧,你说到处的水都是二氢一氧,他说你怎么见得?这个就不只是查看过,他没有把世界上的水都查看过,他是研究过了,他发现水都是二氢一氧。这是普遍的并不是因为都查看过,它道理上就这样。

但是这种理性的普遍性却有一个问题,就是你还没查看过,它按道理就是这样,但是道理是怎么来的?以及这种普遍性究竟是什么东西赋予它的?所以关于普遍性的性质,从柏拉图一直到更早,或者一直到现在都是一个争论不休的问题。

2.「普遍性就等于共同性吗?

还有一种普遍性,这种普遍性简单地说就是共同性,一些事物share一个共同点。

所有的红色share红色;人都share生理学定义(的人)。也许有心理学上的定义,也许有社会学上的定义。反正它只要share了这个东西,我们就说这个东西在这个领域中是普遍的。这是对普遍性最基本、最常识的一种理解。

这种普遍性挺简单的,我会说这没什么意思,但是关键还不在于共同点的这种普遍性没什么意思,而是我们谈论普遍性的时候(它)真正只是一个开端。黑格尔把它叫做抽象的普遍性,从不同的个体中抽象出一个特点。

比如说我们从所有的乌鸦中都抽出“黑性”,黑对于乌鸦来说是普遍的。所有的乌鸦都有“乌鸦性”,“乌鸦性”对乌鸦是普遍的。

我们经常会问:到底有没有人性那么个玩意?或者如果有那么个玩意儿它在什么地方?最简单的回答就是共相有一个自己的世界。(这种所谓柏拉图主义)它们有一个小区就专门住普遍性。

另外的一个关于普遍性和特殊性的关系早就提出了,但在维特根斯坦之后变得很有名,就是家族相似。

他想说的就有点像:我们一大家子,实际上我长得有点像我哥哥,我哥哥长得有点像我舅舅,我舅舅长得有点像他舅公,但是我跟我舅公就有可能哪都不像。

图片

《哲学研究》

作者:[奥] 维特根斯坦

出版社:商务印书馆

出版年:2016年


家族相似对共相概念是一个很重大的冲击。因为我们以前就想象,把不同的东西叫做一个语词,是由于它的共同点而被叫的。那这个家族相似就做出了一种突破。现在我们用同一个词来说不同的事物的时候,它可能有着各种各样的结构。

举个例子,就是健康。健康本来最核心的意思是说,这小伙子一天吃得又多,锻炼又多,身体很健康。但它延伸的意思可能就走得很远。

比如说我们会讲到一个健康的灵魂。然后我们就会说到健康的食品,健康的食品也不是他肌肉特别发达,它是使人健康的食品。我们会说健康的肤色,它显示了一个健康身体的肤色。然后,英语里可以说健康的尿液。一测尿液,没有坏的指标,就是健康的尿液,它是作为indication这样一个东西。

你说健康的食品、健康的肤色,当然还有健康的生活方式等等,我们用健康这个词来称呼好多种不同类型的现象、领域、事物。你说它们都有共同点,这个食物跟那个尿,还有我的肌肉有什么共同点?很难说它有什么共同点。

那么我们就打开了一个新的领域来看待概念的构成。我们以前想象一个概念就是一个它所指的事物有一个共同点,这个就显得相当原始了。

3.「机制:一种特殊的“普遍性”」


单讲共同点本身也有着不同种类的共同点。


刚才我讲到了,比如说3、3、3这些数字有一共同点,它们都是3。但是还有一种共同点,给你两个数列,说这两个数列有什么共同点?比如2、4、6、8、10和3、6、9、12。它们都是等差数列,相邻两个数的差是不变的。


这种共同点已经不太像都是3然后抽象出一个3来,这种我们把它叫做关系共相。再给你一个数列:1、4、9、16、25、36。当然可以更复杂一点:2、6、12、20、30、42。这数列,你不一定一下子就能看出一个规律,实际上它是n²+n的展开式。


我们先有共相这个概念,就好像(共相)是好多事物的共同点,然后我们就有这种关系共相,关系共相我们经常就把它叫做规律。


2、4、6、8和3、6、9、12,虽然两个数列本身不同,但是它的规律是相同的,我们可以这么说,就好像我们从这种共相概念深一层地到了规律的概念。然后我们现在给出了一个n²+n,我现在要问,n²+n的展开式是有规律的还是没规律的?我觉得说没规律可能不是太好,但你说它是有规律的吧,它没有什么一眼可见的规律。


越复杂的公式,我们就越想用另外一个词,叫做内在规律。但是“内在的规律”这个词对我来说稍有点别扭,因为规律这个词本身是相当表观的。你看上去有规律就是有规律,要是看上去没规律,它就已经差不多没规律了。当然这后面就有个公式,也用不着编词,它就是公式。但是要放在我的其他的一些想法中,我会把这个公式就叫做mechanism,就是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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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

作者:牛顿

出版社:商务印书馆

出版年:2011年


这种mechanism就是我们所讲的共相、共性的最后一层意思了,这时候你把它叫做普遍性、共相、共同点就很勉强了。因为这公式并不是这些数的一个共同点,你差不多就得转换你的想法,转化你的词,你就直接把它叫做一个公式,或者叫做一个机制。它背后有个机器。


在一个意义上规律已经跟必然性差不多连着了,好像说规律就是必然规律似的,你说偶然规律这话都不通。但在另外一个意义上,规律并不是事物的解释,而是一个有待解释的事情。


我大概就这个意思:这边发生了一个凶杀案,我是警探就在蹲守。然后我看张三每天晚上九点钟他都到这房子跟前转一圈,然后走了。我蹲了一礼拜,发现这就是有规律的。他这种有规律的活动对我是一个提示,means something,在这个意义上它不是偶然的。


但是另外一方面,这个必然性恰恰是在等着去理解的,而不是说已经理解。我们要理解的就是,这样一种现象上的必然性它到底有什么道理。


科学不是为了发现规律,而是要想去理解到底怎么就来了这规律,张三为什么每天到这儿转?作为自然科学来说,它是发现了这个公式,发现所有这些有规律的现象背后都是有一个机器的。


这个机器最重要的特点是它不仅解释了那个表面上看起来有规律的现象,也解释表面上看起来没规律的现象。在表观上你把事物分成有规律的和没规律的,等到真实地掌握了那个自然机制之后,你发现没有什么是没规律的。它只是机器调换了参数之后,生产出来了不同的东西而已。


4.「我们要达到的是一种翻译的普遍性」


哲学希望能够掌握世界背后的一套道理。在哲学和科学不太分的时候,这些道理会被想象成一种生产性的东西。我说的是像阴阳五行理论这种理论,好像阴阳五行是本质的东西,它一活动起来之后产生出了各种各样的自然现象。

那么现在我们的理解是,哲学中的普遍性不是这样的一种普遍性,我们要达到的是一种所谓翻译的普遍性。


任何一个语词都是某一种语言的语词,英语词或者汉语词。如果把语言想象成一个网络,一个语词就是网络的一个节点,好多线头它连到一个节点,不同语言中的节点是不同的。


一般说起来,除了专有名词之外,没有两个词是正好叠加在同一个坐标上的,在这个意义上不可能有一个汉语词正好对应英语词。但是这两张网你要宽泛地说,却可以大致起到同样让人满意的效果。


比如英语里有belief、faith、conviction,拿到汉语里怎么翻译都不对。你说belief,你把它翻译成看法,它比看法稍微强一点;你翻译成信念,它比信念(弱一点),信念得多强;但你要翻成信仰就更不像话了。


英语把这几个概布局在那儿,大致就能够用来说它要说的事。我们可能就是有看法、意见、信念、信仰。虽然这些词都不是一个意思,没有一个词(和belief)对着的,但我们这么组合就能把我们大致要说的事也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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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月夜》文森特·梵高(1889)


我们有两种基本的翻译方法。一种翻译方法就是table统统翻译成桌子,不是table统统不翻译成桌子,这个时候“桌子”就变成了table的一个汉语对应词。这个词看上去像汉语词,实际上是个外语词。它的概念联系是在英语里面,它是在英语网里的一个节点,汉语里本来没这个东西,我们造一个新的节点专门为了对应table。但一般情况下我们不这么干,道理是很明显的,因为它不属于汉语这个系统,我们在汉语里用它就别扭。


另外的一种,正常的翻译大概就是按照上下文来翻译这个词。而这个就是我所原意理解的普遍性。


当你说英文的“table”和汉语的“桌子”之间有一种共同点或普遍的东西时,它既不是那个抽象的普遍性,也不是机制的普遍性。你想说的是什么呢?无非是说汉语的“桌子”跟英语的“table”是通着的;汉语的“书”跟英语的“book”通着的。


书和book这两个概念各有各的概念内容,把它想象成为一个面积,然后它们两个的叠加会有一个共同的部分,这个共同的部分就是它们两者都普遍的东西。book和“书”这两个字它重合不重合呢?最关键的是它重合的部分,没有一个词来称它的重合的部分。


你只能理解书或者理解book,你在汉语里理解书,你在英语里理解book,然后你再理解book和书相通,你并不理解它们俩共同的重合的那部分,因为它不是一个概念。


那个共同性的东西不是你要理解的东西,你理解的永远是特殊性的东西。我们总是想着通过特殊性去理解普遍性——“我们上升到普遍性”。这是我从根本上反对的一点。为什么要去理解那个普遍性呢?干吗要上升到普遍性呢?


我现在想说:我们就是在理解特殊性,我们就是在理解“book”这个词,就是在理解“书”这个词。然后我们在理解特殊性的同时,看到了什么特殊性跟什么特殊性是通着的,在什么程度上是通着的。我们一开始对普遍性的理解更多的是用“同”这个概念,我想这个故事整个讲完,我们就(能)逐渐更多从“通”的角度去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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